2023-11-21 15:05
文心藍/職場裡的人類圖
揣摩上意,才會「當紅」? 寧可讓老闆承擔責任,做好「當責」!
在所有的職能當中,我最自豪的兩項指標,是協作(collaboration)與當責(accountability),擅長組織的折衝協調,且對成果絕不妥協。如果對比同僚、上司、下屬的360評核,通常也會獲得一致性的肯定評價。
不過,我的新老闆肯尼,輕易地顛覆了我引以為傲的指標。
老闆的本名不叫做肯尼,我這麼稱呼他,並沒有物化投射的惡意,而是他就像電影版走出來、栩栩如生的肯尼,金髮碧眼,挺拔體面,有一顆開放而溫暖的心。
和所有我服務過的老闆、最大的不同,在於肯尼很難被「考前猜題」。我想,對職場打滾已久的打工仔而言,考猜幾乎是必備的本領,老闆的hidden agenda、弦外之音、心之所向,只要略懂「眼色」,結局多能完美覆命,或雖不中、亦不遠矣。
但,我摸索匍匐了大半年,最經常性的感受是not even close(簡直差遠了)。大概了解肯尼的決策邏輯和領導風格後,我考猜的準確率仍不到1%。再簡單也不過的事情,肯尼次次都能surprise me。我很焦慮,這樣下去,遲早有天被請回家吃自己。
最近,肯尼給了我一個震撼教育。為了促進組織內的溝通順暢,他請我編纂一份內部電子刊物,同步布達組織內的重大訊息,以透明不失軟性的調性,慢慢拉近團隊之間的向心力。
肯尼和我前任新加坡老闆一樣,都是業務悍將出身,在溝通領域,賦予我很大的空間與彈性。也不排斥必要時候,需要身先士卒、登高一呼的安排。
所以,我留了刊頭最重要的欄位,讓肯尼可以好好聲張信念。而基於協作與當責的前提,我也大概列好簡扼的題綱,除了幫助肯尼按圖索驥,也方便我們初次凝聚方向共識。那些題綱,是我走訪各部門首長、最後歸納而來的結論,大家都提出了一些建設性的觀點。
肯尼讀得很仔細,湛藍迷人的眼珠,遙遙停留在題綱的背面。我很熟悉這個表情,那代表我又差遠了,他有自己想說的話語。不出所料,肯尼望向我,「我得想一想,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?」
Sure。當然好。我不放棄地又旁敲側擊了幾個切點,肯尼托著腮,感覺不是很確定。
唉,沒救了。我在心裡輕輕哀嘆一聲,每到這種時刻,我就會覺得自己的英文不夠好,無法精準收斂對話、將對方引導到具有結論性的結果上。
一眼看穿我的憂心,肯尼體貼地對我說:「不用擔心,我會寫好給你的。」
蛤?我更憂心了。我聽到了甚麼?老闆是說他會寫給我嗎?這、怎麼可能叫老闆自己寫啦?
但我沒聽錯,肯尼換上胸有成竹、百分百的當責神情:「對,這篇我來寫。不過,你要負責替我翻譯成中文給大家喔。」
走出肯尼辦公室大門,我還是覺得宛在夢裡。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能力有問題,所以他只好親自出馬。過去在小AE時代,我的老闆也曾因為太害怕我跌了全公司的股,不得不捲起袖子御駕親征。可是,無論我再怎麼不濟,讓老闆自己寫speech的僭越行徑,還是史無前例。
我提心吊膽,過了兩、三個星期,肯尼杳無回音。心裡的小劇場從驚異,來到了恐懼。怎麼辦?這會是一個測試嗎?考驗我究竟怎麼向上管理?還是,我會不會一開始就誤會了他的意思呢?
肯尼的行程滿到天際,我向秘書好朋友討了好幾次救兵,她送來肯尼式的暖男回應:「老闆說,他一直把這件事情記在心上。」但他近期實在分身乏術,會找時間完成的。
秘書好朋友也給了我很務實的建議,雖然這件事情有當初約定的期限性,但經過幾次提醒,老闆確實知道進度的延宕,是因為必須等待他的撰擬。「那,妳就去忙妳更重要的事情。」
我還是七上八下,心裡把自己貶抑得很低。換了在之前的本土公司,我一定可以讓這件事情如期完成,也不用勞動大老闆自己操刀。
再過了幾日,肯尼在一個快要下班的傍晚,將我召喚進去。很誠懇地替自己的拖沓道歉,同時拿出密密麻麻的手稿、以及一份已經被打印工整的文本,跟我逐字對焦起來。
我受到不小的震撼,沒想到他真的一字不漏、老老實實寫完,我還以為我會收到只有幾個關鍵字的草稿。另一方面,隨著文句的朗念,我總算明白為何肯尼堅持要自己來寫。
肯尼是一個思維恢弘的領導者(人生角色6/2),投射者的設計,洞見觀瞻,讓他對於組織的現況,有更深入而全面的觀察。他提出來的切角,對比之前的題綱,真的天差地遠,也無法依靠我明查暗訪各單位的功夫,來讓內容寫得更為貼近。
這使我不禁回想,自己在工作上展現的協作與當責,有很大一部分,建立在「揣摩上意」的前提上,務求「老闆撅撅屁股,便知道他要放甚麼屁」,不要讓老闆操任何一點心。將自己放得太大、太重、太關鍵,把「當責」,視作「通責」,通通都是自己要負責。所以,我的「協作」,早年常常變成「領銜」,有時,連我也分不清,這到底是老闆有心為之的指令,還是我個人假公濟私、利欲薰心?
反觀肯尼,雖很在意「當責」,卻不要求一個人要「通通負責」,只寄望各人擔負起「應當之責」。如同他信任我能將刊物裡,涉及組織挑戰、焦點人物、社會責任的部分,勾勒得栩栩如生。然而,關於領航的思緒和方向,他並不鼓勵我「揣摩上意」、直接代筆的作法。
因為,那是領導的責任,他覺得有必要自己交代清楚,省去低效率的往返調校,讓我們在專擅的範疇、各司其職,為最佳化成果效力。
當肯尼把洋洋灑灑的文本向我剖析完成,便帥氣地把長腿一伸,「接下來,就交給妳了,是要全文呈現呢,或是抽取其中最精華的一段就好?我相信,妳不只能寫,還能轉化得比我更專業。」
我朝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,表示沒問題。順口鎮定地延長了刊物發送的期限,畢竟內容得經過大幅轉譯,和其他專欄刊目也要互相呼應,我需要一點時間整理。肯尼擺擺手,說我可以自己決定。
心裡有點激動,這可能是我漫漫職涯中,第一次回歸投射者正確設定的經驗,只須回應真正屬於自己的職責,同時為自己爭取合理的完成時間,毋須揣測、壓抑、拼命。
心裡更多的是平靜,我知道,我的職涯,終於來到一個分水嶺,脫離討好上意、包山包海的「挺身而進」,轉向聚焦所能、專注於一的「安身立命」。那些在肯尼面前,我從未命中的考猜,並非我技不如人,是因為那本非我該作答的命題。
爭分奪秒的職場擂台,如果你和我一樣,覺得時間總未站在你那裡,諸事反退不進,等一等、停一停,不要緊的,可能這個責任,並不屬於你、或還未輪到你。那麼,你就先去做、對你而言,更重要的事情。
珍惜自己的能量,克制毫無節制的承攬和消耗,就是當責的開始。
*照片摘自網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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