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-08-09 08:00
蒔緣‧鹿角腓腓
蒔緣原創小說《琴仔：從車縫線到車輪餅的人生路》（一）
前言
故事的源頭，要從新竹一家成衣加工廠說起。
女主角琴仔本名秀琴，是個乖巧伶俐的女孩，不愛念書，雙手卻極其靈巧。高職畢業後，就在新竹當地的成衣加工廠上班。很得廠裡的老闆及其他員工的信任與喜愛。
男主角開成，也是新竹人，大學畢業後，上班地點卻是在總公司位於台北的營銷處。開成頗有異性緣，也深得總公司器重，經常外派送單與接單；也與秀琴所待的加工廠業務往來密切。
新竹的秋天雖不像台北、基隆那樣濕冷，但在九降風的侵襲之下，坐落在郊區一片田野旁的白色鐵皮屋，已然轟轟作響。成衣加工廠白日便已緊閉門窗，日光燈長明，縫紉機聲此起彼落，一針一線縫補著台灣出口的光景，也車縫著一群少女的青春年歲。秀琴就在這樣的環境裡，度過了她高職畢業後的第一個五年。
廠裡有幾個男同事都對她表示過好感，廠裡的老一輩，也爭相為她說媒；就連鎮上一家貢丸店的老頭家，親自上門，為自己的二兒子提親。
但秀琴獨獨鍾情於，偶而來一趟廠裡的開成。
第一章‧戀愛像車線，一針一線縫進心裡
秀琴是家裡最小的女兒，上頭還有兩個哥哥，父母雖不富裕，但勤儉持家，總算供她讀完了高職。她自己知道書唸得不精，就沒報考大學，想著不如早點出來工作，幫忙家裡改善經濟。
因為姑媽是這家成衣加工廠裡的班長，便由姑媽介紹她進來當學徒。
五年下來，秀琴早已能獨當一面。她的手巧，車線整齊，不多話，還會幫忙處理針車的種種故障問題，但總是面帶笑容。廠裡的人沒有不喜歡她的！連主任都誇她「勤快又細心，最適合做這行」。
小康家庭的日子，不算寬裕，卻也算安穩。平靜無波的生活，隨著那一天，有個業務員帶著樣品和訂單來廠裡交涉，一雙眼睛在布料間掃過，最後定格在她身上，而有了日後一圈又一圈，互相交疊的漣漪。
他叫開成。
開成來加工廠時，總穿著一身西裝，皮鞋擦得發亮，頭髮抓得一絲不亂，與工廠裡汗酸味濃的男工們截然不同。
他是總公司的業務，平常在台北負責拓展海外訂單，偶而來新竹，是為了核對樣衣、修改版樣、協商排單。
他為人風趣，個性開朗，很會抓準與之交談對象的優點讚美，以博得好人緣；在一群女工中格外吸睛，也可以說是老少通吃的典型業務員。
認識開成的頭一次，是那天他經過秀琴身邊，看著她縫製的洋裝，開玩笑說：「你這布邊車線，直得像定規畫出來的，簡直可以拿去當尺了。」
秀琴抬頭一笑，不急不緩地說：「我不是尺啦，只是做久了，眼睛自然會抓直線。」
開成也笑了，眼裡還多了一份欣賞。
之後，每每開成回到新竹探親，或者是出差到成衣廠洽公，他總會到她的工作區晃一圈，偶爾帶些點心給大家，卻總特地叮囑：「這個奶油酥最好吃，留給秀琴。」引得其他女工打趣她：「我們吃醋啦！」但，開成一如往常：大小通吃、男女討好、老少咸宜，也不避諱著什麼。
私底下，他會帶些小禮物給秀琴；有時是市區糕餅店買的甜點、有時是流行的髮圈。
而秀琴也會準備一些自家做的醃菜，讓開成帶到台北。「給你泡泡麵時配啦。」她總是這樣說。
秀琴知道廠裡也有幾個女生對開成有好感，但他的一些小動作，讓她認為開成對她比較特別，所以小小姑娘春心蕩漾，受寵若驚之餘，也動了戀愛的心思。
時間久了，兩人逐漸熟稔。開成偶爾會留在新竹過夜，週末也會順道邀她去吃個晚飯。就是簡單的小吃店，有時吃米粉湯，有時是牛肉炒麵，他總是細心替她倒水、挑她喜歡的菜色。
吃完飯，他也會送她回家，但車只停在她家巷口。
有一次他問：「我送妳到家門口吧？」
「不用啦，免得我爸媽看到，會問東問西的。」秀琴輕聲回答。
「是喔，那總可以讓我知道你家窗口是哪一間嗎？」
「你想幹嘛？」她嬌嗔地瞪他一眼。
「我只是想，萬一我有機會經過，就可以抬頭看看，妳有沒有在窗邊想我。」
這話說得讓秀琴臉頰瞬間泛紅，低下頭笑了。
戀愛，來得不快也不慢。沒有告白，沒有花束，卻是如同絲線一樣，慢慢把兩人的生活織在一起。
秀琴偶爾會想，他們的感情不是那種電視劇裡的轟轟烈烈，更像一杯老茶，放涼了也不澀，反倒越喝越回甘。
二人交往過程中，開成並沒有隱瞞父親因生意失敗，欠下了大筆債務，所以恐怕無法給她安定的生活。
秀琴安慰他說：「只要一家人齊心協力，債務就會有還清的一天。」
或許，愛情的起始點是兩情相悅；但愛情的過程與盡頭，從來都不只是兩個人的事。當秀琴把這段戀情告訴父母時，家裡炸了鍋。
「你瘋啦？人家家裡欠一屁股債，你嫁過去是要當幫人還債的工具嗎？」媽媽一邊摔碗，一邊紅著眼說。「再說，那種在台北上班的男人，誰知道他是不是兩頭騙！」
當父親的雖沒發火，卻也長嘆一口氣，搖頭說：「我們不是不疼你，只是怕你吃苦一輩子。」
秀琴沉默不語，也沒有任何反抗，默默聽完所有的分析與責備，心裡卻相當篤定。她也怕吃苦，但是她寧願相信自己選擇的男人，不是薄情寡義之人，只要兩人一起努力，就能度過難關。
她主動跟父母說：「爸，媽，我知道你們不放心，也為我的未來擔心，但是我有信心，只要我們一起打拼，哪有一輩子的債務，苦盡就會甘來的！」
幾經溝通爭取，父母默許了。
那年冬天，他們簡單訂了婚。沒有宴客，只是一家人坐在客廳裡，交換了象徵承諾的戒指。
婚期未定，開成仍在台北工作，洽公或假期，才回來探望秀琴。秀琴仍留在加工廠車衣服。二個人都對未來的日子，有了共同的憧憬。
她沒想到，這一場訂婚，竟是她人生車線上，第一個難縫的轉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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